高田啟閉機講述水利建設中的哲學思考

高田啟閉機曰：哲學與水利有什么關系？本人結(jié)合自己50多年水利水電建設生涯中的一些獨特感受，提出了水利建設的八大哲學問題：照鏡子哲學、坐飛機哲學、服中藥哲學、握雞蛋哲學、吃砒霜哲學、做體檢哲學、管孩子哲學、吃螃蟹哲學，將辯證的哲學思維與嚴謹周密的水利工程技術聯(lián)系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照鏡子的哲學—— 

　　也就是紅樓夢里說的，鏡子要正反兩面都照的意思。拿水利說，人類治水已有長遠的歷史。尤其是中國，水旱災害特別嚴重和頻繁，從有記載的大禹治水起，中華民族的文明發(fā)展史幾乎就是一部治水史。這里既有成功的經(jīng)驗，也有失敗的教訓。 
　　“福兮禍所伏”。世界上的事物總有兩面性。大自然經(jīng)過千百萬年的演變，維持著相對平衡的形態(tài)。修建水利工程，特別是大型工程必然會打破平衡，引起一系列擾動，經(jīng)若干年后再達到新的平衡。在擾動過程中和在新的狀態(tài)下，總是有得有失，天下沒有盡善盡美的好事。問題是要科學、公正地評判是非得失，而且必須在長期和全局的立場上予以衡量。對“失”還要進行最大可能的消除或補償。這就是水利工程師的責任。

　　坐飛機的哲學—— 

　　如果有兩架飛機，一架機齡很新，一架已超期服役，不久前還出過事故，您選坐哪一架呢？相信人們都容易做出選擇。即使那架舊飛機的老板請了專家診評，認為該機尚符合飛行條件，恐怕也不能改變您的決定，因為，坐舊飛機的風險性肯定較大。當然，如果任務緊急，也無其他手段，也只能乘坐。 
　　水利工程中也存在“風險論”或“確定論”的認識問題。事實上，不存在沒有風險的設計或工程，只是風險性有高低，工程失事的后果有大小而已，這就要求決策者作全面衡量。以壩址選擇為例。我們要建一座興利水庫，有兩個壩址可供考慮。甲壩址的地質(zhì)條件差，附近有活斷層，地震烈度高，但可獲得較大庫容，取得更多效益。乙壩址地質(zhì)條件好，但在上游，庫容較小。應該選哪個方案呢？這個問題的本質(zhì)是要在效益、代價和風險中進行平衡和選擇。答案取決于具體條件，無一定之規(guī)。 

　　服中藥的哲學—— 

　　西藥雖然科學，但似乎總?cè)鄙冱c“綜合”“辯證”的精神。中醫(yī)中藥雖不“科學”，但它的許多原則如“辨癥診治”“全面照顧”“君臣相配”“因人因情增減調(diào)整”等等，實有深意。把兩者長處結(jié)合起來，定能達到新的境界。 
　　水利工程中也會出現(xiàn)要服中藥的情況。在論證三峽工程的可行性時，曾由加拿大的著名水電咨詢公司在世界銀行指導下進行獨立的論證。我與加拿大專家相處幾年，深感其水平很高，經(jīng)驗豐富，而且辦事高效率、“科學化”，受益良多。但也感到他們在取舍、決策時過分重視經(jīng)濟效益分析，典型的“西醫(yī)”學派。建水利工程當然要講究投入產(chǎn)出問題，但工程效益既有具體經(jīng)濟效益，也有社會效益。加方專家經(jīng)分析主張減少三峽水庫防洪庫容，在遭遇特大洪水時讓庫區(qū)人民臨時逃洪，事后補償。中方最初設想的就是這個方案，但在深入論證后，最終認為，根據(jù)國情民意不宜采用。我說：“你們的分析很科學精確，但我們作決策時還得考慮更多的因素，要綜合協(xié)調(diào)，好比用中藥治病，得全面考慮病人情況，增減藥味和用量。”加方專家組長聽后苦笑說：“我干了一輩子技術工作，你卻要我喝一服中國湯藥！”也許這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微妙區(qū)別吧。 
　　
       握雞蛋的哲學—— 

　　雞蛋是個脆弱的東西，不僅“以卵擊石”，意味著必然失敗，只要把它在桌面上輕輕一擊，也一定殼破黃流。但是，如果把雞蛋握在手中要捏碎它，卻不容易。如果把蛋深埋在沙子中，上面甚至可以駛過卡車而雞蛋安然無恙。 
　　其實，不僅雞蛋如此，其他土、沙、巖石、邊坡等也都一樣。只要善解其性，用其所長，它們就會發(fā)揮超出想象的潛力。而且，隨著情況的變化，還會不斷自我調(diào)整，挖掘潛力，不到潛力徹底告盡牞決不輕言失敗。 
　　早年我們設計地下結(jié)構(gòu)時，眼睛盯住的是襯砌和配筋。而對圍巖，主要是計算什么山巖壓力、彈性抗力等等。其實，采用合理的洞室形狀和施工方法，即使是很差的圍巖也具有極強的自穩(wěn)能力。如因勢利導地幫它點忙牗加固牘，貌似不完整的巖體就能形成很厚實的自然拱，遠比人工的襯砌拱強大。這條真理現(xiàn)在已愈來愈為人所認識。地下洞室的襯砌也更多地采用柔性襯砌替代剛性襯砌，以適應自然。充分掌握材料特性，因勢利導，挖掘潛力，與之和諧共處牞別把它當敵人牞就能做出最經(jīng)濟合理和安全的設計。